草草确认了一下现状之后,一行人开始返回营地。尤利娅自己牵着安妮走在前面,让卡尔和吉米抬着那个似乎是魔人偶的东西,杜灵则走在队伍最后。
一路上,安妮不断地回头看向卡尔他们的方向,而且眼神中还充满了羡慕的意味。杜灵虽然也对魔人偶很感兴趣,却一点都不羡慕卡尔他们的工作——这两个人都是相当的壮汉,但他们抬着魔人偶还是显得很吃力,可见这具金属铸造的空壳绝不轻巧。回想之前尤利娅扛着魔人偶时的轻松样,杜灵不由再次认识到了红发冒险者的强大。
靠着杜灵设计的简易通讯系统,参加搜救的所有人都按时回到了营地。看到他们都安然无恙,杜灵心里的大石才算落了地。
既然这些人聚在这里都是为了尤利娅,她自然是需要说几句话的。
“今天真是太感谢大家了。为了我一个人,居然劳动你们这么多人在山里忙了一晚,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啊。”
“哈哈哈,大姐说的哪里话……”
“这点小事哪值得一个谢字啊?”
“费伦以后也还要靠大姐呢。”
面对尤利娅的道谢,参加搜救的男人们七嘴八舌地大叫起来。
他们确实是冒着危险在山里忙活了好长时间,但作为小城镇的居民,邻里之间互相帮助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。而且,最后找到尤利娅的人是杜灵,所以很多人并没觉得自己应该被感谢。
看着这些豪爽汉子,尤利娅忍不住热泪盈眶……
“我尤利娅·米勒算是没白交你们这帮家伙。好吧,总不能大家白忙活一晚上吧?明天晚上,我请各位喝个一醉方休!”
——啪嗒。
没等尤利娅的话说完,原本围在她周围的人群,猛地向外扩大了一圈——就像是有人下令一样,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。
“诶?干什么?”
尤利娅迷惑地扫了一眼众人。
刚才还在一个劲地说笑起哄,显得豪气干云的男人们,几乎一瞬间全变了脸色。他们偷偷地面面相觑,似乎都不知该如何是好。虽然不少人的脸上总算保持住了笑容,但那笑容却极度僵硬扭曲,反而像是患了牙疼。
看得出来,男人们很不乐意。可是,尤利娅这次请客是为了道谢,他们也找不到理由推脱……尽管一个个都面如土色。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杜灵实在忍不住,蹲在地上大笑起来。
虽然很多人的心情变得比山上时还要沉重,但既然搜救行动已经圆满结束,大队人马立刻踏上了归途。
半路上有几个光虫因为魔力耗尽而熄灭,但大部分光虫都坚持到了最后,所以一路总算平安无事。因为夜已经很深了,所以一到镇里大家便自行散伙回家。
参加搜救的人当中,只有卡尔和吉米留在了最后,因为他们还得帮忙把魔人偶抬到魔法店去。从山上回到镇口再走到魔法店,这一路可不近,而且还要抬着一个沉重的铁疙瘩,所以把魔人偶放在工作室之后,他们俩都浑身是汗,看来确实相当累。出来的时候,杜灵拼命忍着笑向两人道谢,结果被他们一人打了一拳泄愤。
本来以为安妮会马上一头扑在魔人偶上面,就像她刚见到翻译名牌时那样,可没想到她却首先把杜灵带到了自己房间里——可惜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理由,只是因为杜灵的衣服破了,而且脸上也有不少擦伤。
老实说,对安妮的多才多艺,杜灵已经见惯不怪了。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,安妮不但治疗起外伤来驾轻就熟,就连女红也是一把好手,三下五除二就补好了杜灵的外套。
然后,当然就和预想的一样,安妮马上一头扎进了工作室。只不过,这次杜灵也加入了她。
……
转过天傍晚,尤利娅真的按约定,把所有参加了搜救行动的人都叫了出来。而且,她还特意提前让酒保多预备了各种酒水,然后把整个酒馆包场,真是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。
那帮工人们已经在码头劳累了一天,酒馆对他们来说明明应该是下班后放松的场合,可今天那里却成了被尤利娅霸占的魔窟,更惨的是他们还不得不去。所以朝酒馆走去的时候,这些男人们一个个都步伐沉重,简直像是走向刑场一般。
然而,出乎他们意料之外,等在那里的是天使……
“尤利娅小姐,今天你是主人,请务必自重。”
海莉不由分说把尤利娅拉到一边,坚决不让她喝酒。
另一边,安妮也破天荒地来了酒馆。她虽然一直坐在吧台边上,不肯靠近男人们聚集的酒桌,却正好能用眼神制止尤利娅想要端杯子的冲动。
只要有这两个限制器在,尤利娅就算想要胡来也不可能了。
当然,安排这一切的人就是杜灵。前一天晚上,正是杜灵到酒馆去召集了搜救队,所以他觉得对这些汉子负有责任,不能眼看着他们被尤利娅荼毒。所以,他首先说服了安妮,让她来给搜救队的大家道个谢,另一边又去冒险工会找来了一丝不苟的海莉。
果然,只要没有了对尤利娅的恐惧,酒会的气氛立刻变得热烈起来。大家推杯换盏,开怀畅饮,同时还能欣赏尤利娅那又想喝又不敢的纠结表情,真是一大乐事。
就这样,酒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。
……
救回尤利娅之后,魔法店反而变得更加忙碌了起来,而原因正是杜灵带回来的魔人偶。
虽然杜灵对于魔人偶的构造也非常好奇,不过最兴奋的人还是要数安妮。要不是被杜灵劝阻,安妮甚至打算暂时把店关了,一门心思研究魔人偶。
其实本来就没有关店的必要,因为平时实在没什么生意。相对比较频繁的工作,就只有给居民家里的光虫充魔,以及维护码头的货物统计系统。对费伦来说这两件事都非常重要,所以不管再怎么冷清,魔法店都是不可或缺的。
一打开魔人偶的外壳,杜灵和安妮便被内部结构的精致程度震惊了——细如发丝的金色线条爬满了一块块基板,在上面构成了上百个精细的耦合法印,而且因为这些法印排列得十分整齐紧密,不用放大镜根本没法把他们彼此区分开来。
杜灵看着这些用金属线在金属基板上描画的法印,再回想自己做的货物统计系统——那些在木板上用墨水描绘的法印,简直汗颜到无地自容的地步。他现在出货的记录器和计算器,在潮湿的环境下用一两个月就会出问题,而这个魔人偶里的法印恐怕能无故障运行百年以上。
而且,除了作为“神经系统”的耦合法印之外,这个魔人偶还包含了很多让杜灵目瞪口呆的技术:操纵关节运动的旋转机构,就像数控电机一样,会根据输入的魔力流大小改变转动的力量和速度;形如角膜的复杂魔道具,能采集射入的光线,然后在魔法生物阵列构成的“视网膜”上形成数字化的图像;位于嘴部,看起来只是一个小黑块的魔道具,能根据输入的魔力流发出特定频率和音量的声音,与之相对又有两个外形类似的小黑块位于头部两侧,能反过来把接收的声音转换成魔力流的输出——杜灵不由想起了自己带来的那个能同声传译的名牌。
对安妮来说,这简直就像一个全新的世界,一切都那么新奇,又那么难以理解。她在观察魔人偶的内部时,除了惊讶之外,一时就连应该产生什么想法都不知道了。
而对杜灵来说,这些都是非常熟悉的东西。虽然从原理上看共通点不多,但这些魔道具所起的作用,完全就是电子系统中使用的传感器和效应器的翻版。论性能,其中一些魔道具甚至还远远超过它们在地球上的对应物。不过,正因为杜灵无法理解这些魔道具的原理,所以也没办法把它们马上利用起来。
然而,最让杜灵为难的还要数魔人偶真正的核心——计算部件。如果用电脑做比喻,就是CPU。
理所当然,CPU是超大规模的集成电路,所以它的对应物也一定有着相同的复杂度。魔人偶的计算核心——杜灵这么猜测——是一个金光闪闪的方盒子。无数肉眼难以分辨的纤细金丝,在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空间里扭曲缠绕,一层一层堆叠起来,组成了一个完全由丝线构成的方形结构。
这个计算核心实在太过精致,加上线条都采用金丝,所以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璀璨夺目,堪称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。杜灵别说要去解析,连碰都不敢乱碰,生怕不小心破坏了什么看不见的结构,现在可是连修理都无从下手。
即使是好奇心一向旺盛的安妮,也破天荒地露出了畏惧的神色。她一看见计算核心就躲到了杜灵身后,就连靠近过去看看都显得犹犹豫豫。
没办法,杜灵和安妮只好决定,暂时把计算核心单独保存起来。他们找来一个干净厚实的木盒,把计算核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里面。因为担心计算核心会在盒壁上磕坏,安妮还特意在木盒内部画满了悬浮法印,又在四个角上各粘一个魔法生物给法印持续供能。这样,计算核心能保证始终漂浮在盒子正中间,发生意外的概率大大降低。
另一边,因为这个计算核心,杜灵开始认真地考虑起显微镜的事情。他一直只关心计算机方面的知识,对显微镜的结构和原理并不是太了解,估计自己不太可能做出精密的显微镜来。不过,这个世界有放大镜——魔法店里就有卖的,所以说不定哪里就有人研究出了显微镜,他决定有机会的时候打听一下。
另外,这个魔人偶所包含的技术实在太繁杂了。比如说传感器,就不只用到了召唤术,魔法工学、炼金术等等领域也有涉及。安妮纵然博学,也很难理解和分析其他学科的最尖端技术。
想要完全解析这个魔人偶,只靠杜灵和安妮两个人闭门造车,恐怕是不可能实现的。因此,杜灵在要做的事那一栏上,记下了“寻找同伴”四个字。
魔人偶曾经说过,是她的“父亲”希望自己的遗产能流传下去。如果她没说谎的话,这位“父亲”居然能够一人掌握如此多种多样,而且还全部是最尖端的技术,简直已经突破“天才”这个两个字能涵盖的范围,进入“神人”的领域了。
一边对世上竟有如此人物感到惊叹,杜灵轻轻关上了装计算核心的木盒,结束了又一天充实的研究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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